【短篇/言情/古风架空】《遇仙》（二）
《遇仙》
作者：Sunness（从阳）
（二）
李鸿振从前是遇过妖的。
他出身贫农，家中兄弟姊妹众多，于这苛税猛于虎的乱世终日食不果腹。遂为了填饱肚子，李鸿振少年时便拜师山贼习武，在那山野寨子里当了近十载的山贼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，直至听闻北方蓝旗军揭竿而起的风声，才随师父扯一匹蓝布为旗，摇身一变成了起义军。
在山寨中过的那几年里，李鸿振便遇过妖。有化作人形的，也有修为不足露出毛脸毛尾的，更有披着畜生的皮吐人话的。皆不过山中小妖，潜入寨子偷食罢了。有人听了那等妖物的求饶难免要动恻隐之心，李鸿振却从来都将他们统统斩杀，无一例外。于他而言，这些小妖胆敢入寨偷窃，定是抱了必死的决心。既为殊死一搏，败了，怎能苟活？若要活命，必也得踩着他的尸首过去。
只可惜他砍过不少妖族的脑袋，却无一妖能夺了他的性命。
因此李鸿振既不敬鬼神，也不惧妖魔。哪怕那坐在老树上的白衣少女不过须臾便轻盈落立他跟前，他亦没有多眨一下眼，只含笑静立原地，自始不动如山。少女重又戴好恶鬼般的山神面具，手执那仅咬过一口的野果，仰头看向他。
“你既给了我果子，我便多与你说道几句。”她盈了水光似的美眸望进他眼底，声线稚嫩，一字一句却讲得不紧不慢，“李鸿振，名儿倒是不错。可惜杀心太重，折了不少阴德。”末了再问，“这名儿是谁给你改的？”
没想成这小妖竟知晓他的姓名，李鸿振不由抱臂握剑，面上不露声色：“我师父。”
少女略一颔首，依旧老神在在，仿佛对他的动作浑然不觉。
“气运尚可，身边亦多有贵人。”她悠悠道，“一命二运三风水，四积阴德五读书。你先天命数不好，识不得几个大字，更遑论读书。亏得贵人相助，否则未可及冠必得毙命。”
李鸿振付诸一笑，却深觉这小妖有几分意思。他若不是年少拜师从贼，确是活不过双十之年。要说这乃贵人相助，也未尝不可。
“心相仪表与敬神求愿自不用说，你是一样不占的。”少女目光仍落于他眼中，口吻平和，“不过我瞧那天象，你上峰命数却极好，只不知有无这气运。回头你告诉他，集庆风水绝佳，若占得了这一头，便是得了半个天下。”
短短数语，似是暗含天机。李鸿振听罢挑眉，透过面具仔细端详她一番，“你还懂天象？这可不多得。”
话音未落，少女身后的山林间便有一阵窸窣响动。手中软剑出鞘，李鸿振抬眼，只见一赤豹从她身后踱出，非但未伤她分毫，还弓起柔韧有力的身躯拦于她身前，泪纹上方的豹眼警惕地盯住他，喉中呜鸣滚滚似恐吓。
而少女抬手轻抚赤豹背脊，一举一动稀疏平常，“自是都懂一些。”
愣了一愣，李鸿振才知她这是在接他先前的话。平常的风水看相便罢了，天文却是鲜有高人通晓的。是以她答得轻描淡写，实则要胜过海口大夸。“小小年纪，口气倒不小。”他扎稳下盘，手握软剑微压上身与赤豹对峙，语态平稳如常，“我们营中正缺个懂天象的师爷，你可愿与我同去？”
分明还对着赤豹那双危险的眼，他还不忘补一句：“包管你吃香喝辣。”
懂天文的难得，李鸿振此行刺杀敌军主将不成，能带个女师爷回去倒不算无功而返。至于这女师爷究竟是人是妖，便也不那么重要了。
少女的手止在赤豹的尾脊处。那畜生的毛发被捋顺，竟乖乖伏地了身子，任她侧身坐上去，才轻车熟路驮起她，转了个身欲往山林深处去。这时少女方回首，山神面具底下黑眸一转，不经意将他的身影锁进眼仁中。
“可。”他听她不慌不忙道，“来日你攻克此地，我还在这儿便是。”
李鸿振大笑：“可！”
刃收锋芒，剑已回鞘。他道：“君子一言，驷马难追。到时我便亲自接你下山。”
赤豹迤迤而行，少女不再回头，兀自乘豹离去，身形不过片刻已隐与郁郁山林之间。入了妖族迷障，她摘下面具，再咬一口手中野果，秀眉微蹙，喃喃自语：
“还是酸。”
不远处的山神庙主殿，早已百妖云集。大祭初始，丝竹管弦，歌声悠悠。
“若有人兮山之阿，被薜荔兮带女萝。
既含睇兮又宜笑，子慕予兮善窈窕。
乘赤豹兮从文狸，辛夷车兮结桂旗。
被石兰兮带杜衡，折芳馨兮遗所思……”①
当夜，行刺城内燕军主将的刺客只身一人，于集庆北门行水路杀出了城。三日之后，赵军大举进攻集庆，前锋李鸿振独自乘一渔舟杀入敌阵，跃登燕军战船，斩敌上百。赵军士气大作，势如破竹，连战五日，摧垮东台，攻破集庆。
集庆主管人头落地那晚，李鸿振放任前锋精兵血洗东台，砍杀战俘三百，尔后尽数填埋，一把火烧尽东台。
火光冲天之时，他伫立城墙之上远眺南山，朗声大笑，狂肆不羁。
这盛景，便权当做请那小妖下山的见面礼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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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取自屈原楚辞《九歌·山鬼》，是祭祀山神的歌。
李鸿振就是这么个真?嗜血杀人狂……当然作为前锋战斗力超强。
女主:才说的杀心太重折损阴德，回头你又给我杀上了，真是孺子不可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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